零时

【七十】

 

 “七处阵眼，四处已毁，我想不清楚你们为什么还没觉得大势已去。”黄少天回过头来，刘皓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显然他也辨认出了那几股强悍的气息，对于自己的谋算，不再如开始时那么有信心。

“难道你敢出手？”刘皓嘲讽道。

“为什么我不敢？”黄少天看着刘皓身后，那里是七个裂隙之一，他必须把这里堵上，“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你靠着阵法躲在这里，你果然还是怕叶修吧。”

躲字让刘皓脸色剧变，黄少天和叶修相处那么久不是白处的，技术上以叶修为目标不断提高以外，在垃圾话方面的水准更是别出机杼，一路水涨船高，拉都拉不住。

刘皓神色狰狞：“笑话，我现在比他更强！你以为你能赢？没了叶修，你就什么都不是！”

“没了叶修我就什么都不是？”黄少天叹息般的点点头，甩动一下手腕，“你这么觉得？”

“不然呢？”刘皓面色扭曲，警惕的盯住了冰雨。

“所以说，你就是这个水平了，”黄少天顿了顿，“而我，可是号称妖刀的男人。”

幽蓝的剑芒刹那间撕裂了刘皓的眼角。

黄少天真的出手了。

他完全没有管身为巨大威胁的刘皓可能发起的攻击，而是挺身持剑，冰雨的蓝色剑光霎时间铺满了整个影蛇领域。

逆风刺！

黄少天的身影陡然虚化了，拉长成一个冰蓝色的影子，坚定不移的朝着阵法中心突入。

眼前的一切都迅速褪去了颜色，如同老照片一样，而黄少天的眼里只有那灰紫色的空间裂隙，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叶修给他演示过，面对着未知的阵法，可以靠技巧，靠经验，在短时间内迅速将布置弄清。但是叶修也说过，要是无法判断阵法布置，也可以用最笨的法子，用更强的力量去碾压它。

黄少天没有叶修那么敏锐的判断能力和技巧，叶修教科书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这方面黄少天自认为无法和他比个高低。

可是黄少天他也不需要！

看见，发动！

密密麻麻的线条在黄少天眼前铺开，光怪陆离得仿佛是一个梦境，但黄少天知道那不是。

要构建整个阵法，严丝合缝的规则是必须的。而他眼里的线条，便是最直观的规则。

没有人能够如此直观的看清规则——除了黄少天和王杰希，他们身为看见，天生便有这份力量，只要他们愿意，便能看见世间万物。黄少天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实际上他很少直接窥伺这世界规则的本源，因为他的能力凌驾于王杰希之上，却远不如王杰希如臂指使，稍不留神，就是迷失自我，彻底化入茫茫世界之中。

可是叶修把这里交给他了。

数量惊人的线条在虚空中盘绕旋转，绞成了一股乱麻——黄少天明白，恐怕在进入这个阵法范围的瞬间，他就会被那些看起来纤细脆弱的线条给撕扯成碎片。

黄少天没有去管他是不是能斩破这诡谲又复杂的阵法，对于他这个并不擅长阵法的人来说，从技巧上突破阵法的难度委实大了些。所以他的应对更野蛮，更直接，也更强硬。

幻影无形剑！

冰雨的剑光陡然分化，又随聚随散，摇曳如同冰蓝的蝶翼，脆弱又美丽。可是刘皓知道这东西绝对碰不得——在黄少天近乎疯狂的剑势逼迫下，他只能无奈的避开。

转眼之间，冰雨便突破了阵法的防护，而黄少天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阵法的杀符切开了他毫无防护的身体，血液喷洒而出，显得狰狞可怖。

黄少天没有管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他眼中只有一件事：

突入进去！

他没有停留，而是迅速挥剑横斩，冰蓝色的剑光仿佛连空间都可以斩开！

剑定天下！

磅礴的剑压四面迸发，进一步扫开了阵法中的障碍，让黄少天获得了更大的发挥空间，也暂时将试图主导阵势将他斩杀的刘皓再次逼退。

说实话，能做到这一步，也是黄少天的极限了，他这两年都是野路子出身，在联盟内，看完了浩如烟海的剑法，也凭借着天赋和努力，在短短时间内学习掌握了很多，可是他终究不是叶修韩文清那样有着十年经验的顶尖大神，能够举重就轻。强行使出这套剑势，对他的负担太大了。

也许就是一秒，或者一秒的时间都不到，被黄少天强行挤压的阵法开始了反噬，就像被挤压到了极点的弹簧，最终必然会猛地弹起！

黄少天等的就是这个瞬间，他要的时机，也就在这个瞬间。

叶修曾经和黄少天无数次的交手，虽然叶修明显是放水了，可是有时候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上到韩文清、王杰希、张佳乐，下到唐柔、乔一帆、莫凡，每个和黄少天交过手的人，无不如此。

叶修对黄少天如此评价：极致的机会主义，在他面前不能露出半分空当。只要稍有破绽，便会被黄少天抓住机会，一剑毙命。

而现在，空档来了。

猛扑而回的阵法剥开了遮掩，咆哮着调动了所有的力量，要将他这个侵入者斩杀殆尽；刘皓被他的剑气逼退，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靠近。

所有妨碍到他判断的因素都不存在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暴露出了所有秘密的杀阵。

黄少天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的任务。这一刻，什么妖刀剑圣，都化作浮花幻梦，飘散干净，有的，只是一个面对着来自规则本身杀意的攻坚剑手。

他没有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又能持续多久，精神力疯狂的喷薄而出，迅速渗透了整个阵法规则的脉络。

上，下，左，右……

看见的能力被他催动到了极限，计算也完全交给了本能，在这样近乎极致的状态下，黄少天疯狂的搜检起来。

看到了！

一根颜色异样的线条混杂在庞大的线团中，出现在黄少天的视野里，他知道就是那个。

没有半分犹豫，冰雨斩下！

这一剑没有什么剑术，也没有什么力道，可是灌注的，却是黄少天全部的精气神，贯彻了他最快、最凌厉、也最坚决的杀意！

惊天一剑！

反震的手感提醒着黄少天，他的冰雨和目标交错而过，刘皓终于还是调动着阵法拦在了他的剑锋前——然而挡得住他剑势、剑气，又如何拦得住他那无坚不摧的剑意？

凛冽的剑意决绝的打穿了那代表规则的界限，刘皓的咆哮，杀阵的轰鸣，都混杂在一起，而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下，一声崩弦般的轻音在他耳畔响起。

黄少天没有犹豫，冰雨迅速回撤，拦在他的胸前。

接着，便是猛烈的爆发！

刘皓没有想到，黄少天真的敢突入进去，他震惊的看着这个家伙果决的冲进了阵法的范围，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在看到黄少天一剑斩向空气的时候，他调动着阵法，甚至笑出了声：这个家伙，真的懂阵法么？

他没有想错，黄少天不懂阵法，这种事情，他还不如一个菜鸡。

所以他直接斩向了维系着阵法存在的规则。

刘皓不懂黄少天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但他彻底笑不出来了——规则崩灭的恶果正在扩大：澎湃的气浪席卷了整个领域，如同刀子一般切开了地面，虚空不堪重负的呻吟起来，甚至有时不时出现的虚空裂缝一闪而逝，那是空间无法承载规则破灭时冲击的表征。即使刘皓全力试图压制，也只能无奈的将他的领域回缩，保护到他自己，效果好不好还要另说。

首当其中的黄少天感觉更加糟糕，他勉强还能看到规则崩灭后的样子——随着他手中冰雨击中了那根关键的线条，其他错综复杂却维持着稳定的线条在这一刻似乎被大力拉伸到了极致，然后在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瞬间，猛力回缩！

回缩率先掀起了爆炸般的空气，黄少天仿佛被一头大象给踩中，脑子一热，鼻孔里便淌下两道鲜血。紧接着，便是忽冷忽热，和撕扯推拉之类的种种奇异感觉，简直是把他胡乱揉捏。但他在第一时间就保持了后退的姿势，用冰雨护住了胸口，撑着扛下这一波伤害，硬生生顺势退出了规则崩灭的中心。

是的，规则崩灭。

斩灭规则，突破现实和道理的界限。

身为顶级炼金制品，冰雨就是有这样的能耐！

被斩破的规则迅速启动了自我修复的机制，来自外部的线条重新交织编造，将黄少天打乱的乱麻重新梳理，达到了新的平衡。而在此过程中宣泄出的巨量力量，绝对是一场灾难。

黄少天呻吟着从地面上爬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他苦笑着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切得七零八落，无数裂口在他身上横七竖八的排布着，看起来惊悚骇人。这还是他靠着看见的力量，强行在紧急关头避开那些伤害过大的规则线条的后果。

新的规则正在填补旧的，而阴阳两界混沌的状况，也将不复存在。

“卧槽，这有点要命啊，”黄少天揉揉胳膊，看着满目疮痍的废墟，不免有些自得，“冯主席得要疯吧。”

“你是个疯子。”

刘皓微弱的声音没有引起黄少天的惊讶，他知道刘皓还活着，他也没下死手——不算那斩断规则的一剑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刘皓疯狂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黄少天皱眉，将冰雨拾起，“我不会杀你，会有人收拾你的。”

“你知道这阵法是什么么？”

黄少天脚步一顿。

“七星连渊啊，”刘皓咯出一口血，神色却怨毒依旧，“你打乱了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虽万里而近咫尺‘，你不会不明白什么意思吧！”

看着黄少天骤然变化的表情，刘皓的神色更是难以形容的畅快：“难道他没对你说？我就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

靠！

黄少天听不下去了，顾不得身后狼藉，转身便要飞奔离开。

恰在这时，一直瘫倒在地的刘皓却张开了嘴巴。

一道黑光瞬息而至，扑向了黄少天的后背。

幽蓝剑光抹过，影蛇无声断为两截，只剩下刘皓坐在原地，呆呆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