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时

夜雨声烦的道德小讲堂
下章老叶上线

【二十七】

 

叶修琢磨片刻，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给魏琛打了个电话。

“老魏？”

“我靠叶……”魏琛一声爆喝，又赶紧捂住手机，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在一边正在跟方锐学习容器使用方法的黄少天，“你在哪儿呢？”

“就在上林苑门口，”叶修对保安小哥笑了笑，“借门口保安电话打给你的。”

“你在那儿做什么呢？我……哎老板娘，没谁，你不认识，我出去打啊，出去打，你们聊。”

窸窸窣窣一阵，电话里传来挂机的声音，叶修估摸着魏琛这时候已经出来了。

不一会儿，果然远远的就看到魏琛，火急火燎的往小区大门赶。

魏琛一看到叶修，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你什么臭毛病，甩手掌柜当惯了啊？不是我说老叶，就这回，老夫都不能忍你了！”

叶修险些被唾沫星子给喷一脸，抹了把脸无语道：“卧槽老魏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那小子，”魏琛恼火的瞪了一眼叶修，结果看到他嘴上叼着的烟，“快点，有烟没有，给我一根压压惊！”

两个大男人就蹲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抽烟。

“说啊。”叶修推他。

“等会儿等会儿，”魏琛沉醉的狠狠吸了一口烟，他刚刚趁着陈果被黄少天横扫小区的壮举惊住，赶紧摸了一根烟抽，结果还没抽上两口就被回过神来的陈果给抢了，“啧，还是这味儿舒服……”

“舒服够了就说吧，”叶修也叼着烟，“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魏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刚不是在这儿么？”

“我才刚回来啊。”

“黄少天释放了领域。”

“哦，挺快的啊，资质看来比我想的还要好。”

“把楼下一共十二台车给毁了。”

“嗬！这给力……等会儿你刚刚说什么？”

“还有物业移栽来的三棵百年大树也废了。”

“等会儿，老魏……”

“四单元到五单元的车库还有一楼损伤严重，防盗网全得重装，墙面也要重新贴，还有玻璃，小江和小肖刚刚处理完。”

“……”

魏琛悠悠的吐了口烟，拿小眼神看着叶修：“叶大神，您现在是不是觉得该管管了？”

“靠，哥的工资啊！”叶修愣了半晌，突然一嗓子嚎出来，保安亭的保安小哥顿时送来怀疑的一瞥，“要命了啊！”

叶修可怜巴巴的摸了摸口袋，看着拿出的一小包皱巴巴的香烟，心想这是不是下两个月的全部存粮了？

“你就惦记这个？”魏琛大怒，指着叶修，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啊！”

“不然呢？”叶修反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魏琛一愣。

是啊，那叶修该怎么做呢？

魏琛也是和叶修一代的人，那时候联盟哪儿有现在这么多规矩，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胡来。叶修教徒弟？魏琛被这想法给吓了一跳，黄少天是个好苗子，叶修当然也有足够的本事，但是……

他怎么教唐柔的来着？

魏琛突然想不明白了。

好像叶修把唐柔带回来之后，除了整天放任她去训练场找人对练，偶尔指点一下哪儿做得不好，好像，明面上也没太管过？

“可打住啊，”叶修咳嗽了一声，“人小唐那是自己来的。”

“你准备放养黄少天？”魏琛看着叶修，表情严肃得好像他要敢说个是字，他就要把手里的烟头戳叶修大腿上，“你当他是羊还是你是猪？”

“哥是那样的人？”叶修鄙视魏琛，“他现在是不是被缠上了？”

“是啊，”魏琛点点头，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叶修，“老叶，那玩意儿是尸鬼吧？”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

“你就调查这事去了？”魏琛眯起了眼睛，“有结果没？”

“没，”叶修把烟头撵熄，“不太确定。”

魏琛默然无语，叶修的性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这种事上，他倒也不会说谎。

“十年前那事儿……”

“都过去了啊。”叶修说。

魏琛不说话了，这件事他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他无非是想问问叶修，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叶修显然不想提这个。

“哎我说行了，不就一只尸鬼么，”叶修有点不耐烦，“随手宰了就是了。”

“随手？你随手一个给老夫看看？”魏琛无语，“黄少天被那东西缠上了，你就不担心他小命没了？”

“不是有方锐么，”叶修随口说道，“我不在，他肯定找方锐了。”

魏琛又是一愣神。

“真叫你给说中了，他说让方锐陪他去宿舍睡觉，把那玩意给……”

说到这里，魏琛又看看叶修，好像在期待什么。

“哦，”叶修慢吞吞的说道，“睡呗。”

“啥？”魏琛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睡呗，”叶修无所谓的说，“反正方锐白天都打呼噜，黄少天要说梦话就更精彩了……”

魏琛就觉得，方锐作为一个猫科动物，在兴欣真是活得不容易，一丁点本能啊习性啊都得被叶修拎出来当笑料，当然这事儿他也不是没干过，但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

魏琛忍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着？”

“方锐解决不了这事，”叶修肯定的说，“那东西有智商，又不是跟你似的，能让他给逮着？”

“说事就说事啊，别夹枪带棒的。”

“所以我也要去啊。”

“你也要去？”魏琛今天被叶修来来回回的搞得都要揪头发了，“那你一开始去和黄少天去不就得了？你对那玩意不是很了解？”

“所以我不能去，”叶修叹了口气，“尸鬼很敏锐，如果我被发现了，它肯定就不来了呗。”

魏琛立刻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你可就作吧！”魏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迟早把你自己给玩进去！”

“怕就不会把他捡回来了。”叶修笑了笑，回头看着上林苑，好像能看到黄少天揪着方锐跳脚似的。

……

……

黄少天就这么过上了方锐陪睡的生活。

本来这时候的宿舍管理就形同虚设，方锐混进来一点问题都没有，黄少天把人领回宿舍，一指自己的床：“你今晚睡这个，我睡别人的。”

方锐没意见，迅速窜上黄少天的床，把自己团成了个团。

“你现在就睡？”黄少天看了看天色，

“养精蓄锐啊黄少，”方锐半真半假的打了个呵欠，拍拍枕头，“不然晚上怎么打？”

黄少天一想，觉得方锐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也爬上了郑轩的床，开始睡觉。

过了一会儿。

“我说你能别翻煎饼了么，”方锐无奈的看着黄少天，“你这都摊了几轮了。”

“我睡不着啊！”黄少天崩溃的从床上爬起来，“要不咱俩做点什么？”

方锐听到这话一哆嗦，含糊道：“做什么啊？”

“就聊聊天呗，还能有什么事做，”黄少天絮絮叨叨的说，“方锐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儿，我其实挺紧张的。”

方锐感叹：“看不出来。”

“我一紧张就想说话啊，”黄少天趴在床上，数郑轩枕头上掉的头发，“我觉得有心理准备和没心理准备是两回事，昨晚那东西来之前我不知道它会来啊，事后才觉得可怕，可是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呼’的一下蹿出来，我这提心吊胆的……你笑什么啊你！”

“没没没，”方锐笑得差点岔气，“那你既然这么怕，还来做什么？”

“我能不来吗！”黄少天声音突然高起来，“那么个东西在寝室里找我，要是它遇上其他人了呢？不跟切萝卜似的啊？切吧切吧，一个；切吧切吧；又一个；切吧切吧，再一个；切吧切吧……”

“哎哟我的黄少，别切了，”方锐被他一连串切吧搞得都快洗脑了，赶快打住，“他们不关你的事吧？”

黄少天不可思议的倒吸一口凉气：“方锐你懂什么叫善良么？就是本少这样的，就叫善良。善良的我能看着别人替我被当萝卜切了么？随便切吧切吧一筐都够了……这是多糟糕才能做得出来啊！”

“善良是话唠的同义词？”方锐天真的睁大了双眼。

“呸！你语文谁教的你……哦你没上过学，私塾是吧，”黄少天琢磨了一下方锐的年代，他觉得年代这个词放在方锐身上比年纪要来得靠谱，“你就没有关心过他人吗？”

方锐心想私塾他也没上过，都全靠自学，于是十分诚实的答道：“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方锐非常肯定的说，“我们妖族和人类不太一样，建立在兽性上的思维也和你们不大一样，有一些在你们看来很坏的事情，在我们看来比较普通。”

黄少天一愣，接着眼神就古怪起来。

“你不会吃过人吧方锐？”

“呸！”方锐嫌弃的丢过来一个眼神，“电视剧看多了你。”

“那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是说你毫无人性？这不能吧，那你干嘛要帮我？”

“我正好闲着没事啊，”方锐很舒服的蹭了蹭被子，“待在兴欣那里老板娘会逼着我整理房间，这里反正你收拾，有吃有睡，只用捉个鬼，我为什么不来？”

“方锐我真是看错你了，”黄少天捂住胸口痛苦的说，“你竟然是这样的方锐。”

“那你以为呢？”方锐反问，“我有好人到这个份上？”

“当然是啊！”黄少天理直气壮，“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要加入兴欣？我都听说了啊兴欣是最穷的。”

“叶修说不加入就把我做成毛皮毯子，”方锐想到这点，又有点牙根痒痒，“打不过他，当时又不如他无耻，所以就来了呗。”

“就因为这个？”黄少天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不然呢？你难道不是因为叶修威胁你才加入的？”

“他那不是……”黄少天想了想，实在不太清楚方锐和叶修的事，也就只好解释自己加入兴欣的理由，“他没威胁我。”

 “那你干嘛来了？”

黄少天觉得这事儿没法解释，他内心正直富有正义感，这话能说吗？就方锐这德性，拿回去不编成段子嘲笑他好几个星期啊？可是方锐这道德观念似乎也不大地道啊，难道联盟里都是这样的？

他决定旁敲侧击的提示一下。

“换个问题啊，方锐，你觉得兴欣的人对你怎么样？”

“老板娘挺好，”方锐想了想说，“其他人，也不错。”

“是吧？”黄少天很肯定的说，“所以你也觉得他们人很好，要是他们被伤害了呢？”

“不会，”方锐一摆手，“除了老板娘那什么一点……其他人实力还是不错的。”

“万一啊，万一！”黄少天急了，跟方锐抠这种细节简直折磨他神经，于是举了个例子，“那要假如老板娘壮烈牺牲了呢？”

方锐想了想说：“那好像是有点儿难过。”

“什么叫好像啊！”黄少天干脆爬回自己床上坐好，他觉得有必要给方锐好好上一课，“你肯定会难过！”

“嗯，”方锐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会难过。”

“是吧，你也会因为身边的人受到伤害而感到难过，”黄少天说，“所以我也是啊，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保护其他人呢？”

“可那是老板娘啊？”方锐疑惑的看着黄少天，“你认识你们宿舍全部？得好几千人吧？”

“咳，那和认不认识没有关系！”黄少天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呛死，“打个比方来说，你楼下卖菜的阿姨呢？她要是受伤，你会不会难过？”

方锐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那要是平时老板娘去买菜，她总是给最新鲜的，时不时还送点什么，然后老板娘拿回来，做给你们吃，这算不算一种联系？”

方锐有些迟疑了：“这……算吧？”

“当然算了，什么吧啊，就是有联系！这一来，其实很多你不认识的人，也和你有联系啊，说不定你去买牙刷的时候，人家收银小妹觉得你长得真好看，冲你笑了笑；你去扔垃圾，人家清洁工帮你把垃圾运走，还有好多好多……”

黄少天最后总结道：“所以你看，陌生人只是暂时的陌生人啊，说不定哪天和你会产生什么联系，在他们面对危险的时候，难道你能无动于衷吗？”

方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个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啊？哎算了，总之，所以你看，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啊。”

“你是说我得保护所有人，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方锐点点头，黄少天一大圈话下来，好像是这个意思。

“不，”出乎意料的，黄少天却摇了摇头，“你想什么呢，那是道德绑架啊，凭什么你有能力就得去拯救所有人啊，你又不是舒肤佳。”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黄少天理直气壮，好像证明这个问题是个很了不得的事情，“我是说，你不像你说的那样，对人性一点都不明白。”

方锐一愣。

他没想到黄少天想证明的是这个。

“你就算是妖精，也是个有人性的妖，”黄少天指指方锐，“通俗点说，你是个好妖。”

方锐觉得脑壳都在隐隐发疼，总算想起一开始的话题：“那么你加入联盟是这个理由？因为你是个好人？”

他现在觉得黄少天脸皮好像也不怎么薄啊，一巴掌打上去说不定连个回声都没有。

“咳咳，不用说得这么直接，”黄少天严肃道，“是啊，不然我干嘛来了。”

“可是你刚刚告诉我，你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这，那是那，这是两码事啊。”

方锐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放弃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拓展：“你们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可是很有意思啊。”黄少天说。

方锐闭上眼睛，琢磨着这句话。

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