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时

【十四】

 

兴奋什么的，黄少天真没有。

他跨过那扇门，然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老式的居民区。红色砖墙的建筑之间被密密麻麻的电线纠缠着，漆掉光的窗台上，垂直并列的窗栏杆爬上了锈红色，显出暗沉诡异的色调。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是下午了，不知道是不是黄少天的错觉，在踏入这小区的时候，他便浑身一激灵，好像喝下一大碗冰水似的。

不过这感觉一闪而逝，他更有兴趣的是他们刚刚跨过的那道门。

“任意门？”黄少天瞅瞅消失在空气里的那道门，又抬眼看看叶修，“不是吧，这么先进的东西你们也有，老叶你们是不是二十八世纪来的？”

“胡说什么呢，”叶修潇洒的挥挥手，“那是哥的本事。”

黄少天当然是不肯信的，不过叶修又叮嘱道：“先干正事。”

正事当然是捉鬼，黄少天一想到这个，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他怎么觉得，怎么看叶修这人都觉得他有什么阴谋呢？

不过他也没拒绝，而是一反常态的跟着叶修，踏进了其中一栋楼。

黄少天是有点自责的。

他没有问叶修，在他梦里的那具尸体是否找到了，叶修也没有特别说明白这一点，他知道叶修是不想给他造成心理负担。

可是心理负担这种事，不仅仅是来自于外部因素的。

黄少天就总忍不住想，是不是他早一些看到，就能救回那个人呢？

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他有些难过。

“别多想，”叶修突然说道，“那不是你的错。”

黄少天对叶修的敏锐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对叶修能这么准确猜中他的心思感到略微的别扭，所以他没有说什么。

叶修接着说：“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我们能救回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何况，对有些人来说，死去或许更轻松点吧。”

黄少天惊愕。

他认识叶修也有一阵了，可是叶修这家伙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基本没在调上，以耍人为乐，方锐受害尤深。他就好像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无迹可寻，就连他表现出的情绪，都像是自然的伪装。

但刚才，叶修说话的时候，黄少天却敏锐的觉得，这家伙情绪有点不一样。他说不上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这样感觉到了，仿佛是风吹起了沙尘，因而变得有迹可循，哪怕是在片刻之间。联想到叶修的真实身份，黄少天又忍不住想，叶修这人恐怕见过的生生死死比他多十倍不止，说不定人家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黄少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老叶可真是解气……咳，惹人怜爱。这么个形象不出片刻，黄少天就脑补得面面俱到，形象栩栩如生，细节入木三分，连叶修那好像永远带着嘲讽光环的眼角都被补上了红晕，泪眼滂沱的看过来。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黄少天暗搓搓的给叶修形象抹黑，叶修可一点儿都不知道，一回头正准备交代黄少天点什么，就看到黄少天嘿嘿嘿的，乐得跟狐狸似的。

叶修：“……”

来自联盟顶尖大神迅速出手，黄少天还来不及反应，一张符纸就啪的一声拍在了黄少天脑门上。

黄少天：“……”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恶心，”叶修纳闷的看着黄少天，“你没被附身吧？我说，先前那个哭得哼哼唧唧不肯来的人是你吗？”

“没想什么，”黄少天恼火的把符纸一把扯下，一口气又给激了出来，“谁哭了，你这是造谣啊，是不是本少不给你露两手，你就觉得可以小看我了啊！”

叶修现在怀疑王杰希说的是对的，看见这能力，有把人逼成精神分裂的潜在优势。

黄少天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来实践的啊，不应该是中流砥柱剑定乾坤么，怎么突然思路就往叶修那边靠了……呸。

叶修见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严肃了一点道：“小心点，这里是猎场的范围，你不要被影响了。”

黄少天一激灵，也反应过来，虽然叶修是说没什么危险，可这人的话能信么？

叶修也有点郁闷，黄少天这性子过于跳脱，不是说没章法，而是太过活泼，自我调节的能力也太强了一点，属于超常的乐观主义。按照常理，一般人来这地方，就算胆子大点，紧张总是不可避免的，可是黄少天这小子，可以自由自在的在紧张、内疚和走神几种状态里实现无缝切换，总能调整到最积极向上的那一面。

这性格确实好，也是叶修第一眼注意到他的原因，可是眼下，虽然叶修说了没危险，可是黄少天还是让叶修觉得岌岌可危。

哦，他是指他的形象岌岌可危，总不会，他的金字招牌，就砸在黄少天手里了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叶修脸一黑，手伸到身后一抹，在黄少天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摸出一把剑来。

“拿着。”叶修简短道。

黄少天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这把剑。

剑身修长细窄，刃上流淌着淡淡的蓝光，重量倒是趁手。黄少天一恍惚，不自觉的挽了个剑花出来，片片冰蓝色的花朵悄然绽开。

叶修瞥见，乐了：“哟，还真会用啊？”

“什么鬼，你小看本少啊？”黄少天扯着嗓子抬杠，然后想到实情，又咳嗽了一声，“那什么，小时候少年宫练过一年，现在还记得一点呢。”

“有基础就行啊，”叶修点点头，“回头哥指导指导。”

“谁让你指导，”黄少天龇牙咧嘴，“你会用剑么。”

“会啊，”叶修神秘的笑笑，“我可是无所不能的。”

“吹吧。”黄少天鄙视。

“跟上啊，别走丢。”叶修却是交代了一句。

楼道里空间不大，过于老旧和过时的格局显得有些逼仄，让人压抑。透光的墙洞也没能让采光变得好上多少，反而是透出一股子幽暗的味道。

黄少天有点迷惑，这样的地方，谈不上走丢吧？

叶修熟练的穿过了楼道，来到了四楼。黄少天看着墙上贴着的楼层牌，上面暗红的“4”字，好像是凝固的陈血。

他心下有些不踏实了。

叶修没有敲门，而是一脚踹了下去。

“喂！”黄少天惊叫起来。

叶修笑笑：“不会有人听到的。”

黄少天一怔，确实，他踏入这栋楼以后，以他的敏锐，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

“老叶……”黄少天不安的手指在长剑的剑柄上伸缩了几下，“你说过不会有危险的吧？”

叶修那一脚已经把门踹开了，听到黄少天这句话，他要抬进去的腿停了下来。

“别怕，”叶修说，“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