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时

【五十九】

“真危险啊。”
黄少天长舒了口气，忍下胸口涌动的血腥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在他脑后不到伸长手臂的地方，暗紫色的光影正徐徐消散。
而在他面前不远，喻文州一脸苦笑：“你就笃定我会来救你？”
“不是笃定，”黄少天摇了摇头，咳出一口血沫在地上，脸上惨白一片，“今天你要不来，我就得玩完。”
不怪他脸色惨白，死亡之门本来就不是用来救人的，喻文州强行用这个捞他，虽然确实是卡在关键时候，但死亡之门里浓郁的死亡气息，还是对黄少天造成了更多的伤害。何况，之前那一下，也不是好挨的。
但能从那诡谲的局面下逃出来，这点代价也值得。
半晌，喻文州开口了。
“那到底是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只能说，大概是个人吧，”黄少天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胸口，没有管嘴角的血迹，“哎哟，肋骨可能断了。”
喻文州知道他不肯说，不过他俩都有默契在：就像黄少天没追问他想打探点额外的情报，在其身上下的追踪符咒。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符咒，这才能及时把黄少天拉回来。
并且，喻文州自己倒是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这里是一处缝隙？”
“你的情报，还用得着问我？”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瞒喻文州不过，只是单纯否认，还不如这种模糊的回答。
喻文州对这里感兴趣是必然的：在黄少天眼里有价值的，喻文州一样不会轻易错过。只不过在没有弄清其价值前，喻文州也不会拿去白白给人分享。
他也是有点私心的：如果这里的情况是叶修在联盟眼皮子底下瞒下来的，作为知情人的他也不好去揭叶修的底。
当然，前提是他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兴欣，你呢？”
喻文州一怔：“现在？”
“是啊，”黄少天半真半假的笑叹了一口气，表情忽然变得促狭起来，“现在不是带伤嘛，总得找个地方歇歇……要不一起去？”
“算了，我暂时可不想和兴欣的人打交道，”喻文州想到叶修，又想到方锐，最后想到了当年的魏琛，有点牙疼，“你确定没事？”
“没，”黄少天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口，差点一屁股坐回地上，“哎哟。”
看着他咳得昏天黑地的样子，喻文州摇摇头。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死亡之门轰然洞开，喻文州抬脚跨入，看得黄少天咋舌不已。
以他的体质，进死亡之门也就像回趟家吧。
忽然，喻文州停了下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叶修知不知道你要来？”
黄少天垂下眼眸，回他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知不知道，很重要吗？”
喻文州点点头，再不过问，消失在死亡之门里。
……
……
黄少天出现在兴欣的时候，可以说要多惨有多惨。
如果不是把自己弄得惨点，他还真的没有勇气去登门。哪怕就是现在，他也止不住的心里打起鼓来。
可是尽管鼓起勇气，黄少天也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魏琛。
魏琛看到黄少天这样子，手都抖了，他哆哆嗦嗦夹了根烟，盯了黄少天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回来啦？”
黄少天忽然有点后悔了，憋了半天，也才憋出一句“魏老大”来。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对于兴欣，他在意的也绝不只是一个叶修而已。
感情分亲疏，分高下，分类别，但感情本身，有无之间，任选了一方，也是没有差别的。
恍惚间，他想到和魏琛方锐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争抢着食物，陈果站起来帮他去欺压魏琛，魏琛激烈反抗，方锐扇风点火，苏沐橙看着发笑，而莫凡闷声发大财的样子。
记忆的洪流悄然冲破了未来和过去的界限，卷起许多沉淀在底的东西，重又浮出水面。
往前两年，他是妖刀剑圣；倒回两年，他是黄少天。
黄少天定了定神，知道这是刚刚读取那肉瘤的记忆引发的共鸣，但除了心里有些难受，也没别的坏处就是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魏琛已经把他搀到了沙发上。平时老不正经，猥琐得令人发指的魏琛没有弄醒其他人，也没问他怎么受的伤，只是抿着嘴查看伤势，这让黄少天格外感激。
只有方锐起了，还穿着睡衣，没好气的把几个瓶瓶罐罐搁在桌上，抱臂看着黄少天。
“锐锐，好久不见了。”黄少天咳嗽一声，向方锐打招呼。
“黄少天你可就作死吧。”方锐一脑门子恨，他本来就因为物性的问题，有点昼伏夜出的习性，睡熟了被弄醒，还是被黄少天这家伙给闹的，心里也一言难尽。
他不想醒也不行，黄少天一身血气，在他闻起来最是敏感，弄得他只想变回原形去屋子外面嚎。
但他现在担心的，还是……
黄少天多精的人，看方锐表情变化，就顺着他目光往另一边看，恰好看到楼梯上的阴影。
方锐让开一点位置，黄少天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
时间再一次倒回，黄少天头痛的发现，他擅自查看别人记忆的恶果还在发挥余热——眼前面容平静的男人和那个欢笑的少年在眼前来回变化，最终合为一处。
“叶修。”他低声喊了一句。
魏琛一怔，看看叶修，又看看黄少天，忽然隐隐觉得他有点多余。
叶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我来吧，老魏，你去睡。”
方锐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拽着似懂非懂的魏琛，迅速消失。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夜灯，光线不怎么充足，但对于两个当事人而言，都不影响视线。
黄少天看着叶修，忽然感慨，即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的刹那，还是挡不住胸口欢腾的喜悦和沉溺。
半晌，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这两年你没把我的消息告诉老魏他们？”
“没有，”叶修冲他扬起下巴，“把衣服脱了。”
黄少天从善如流的把上半身扒了：“这么在意我？假的吧。”
叶修给他检查，手上动作没停，头都没抬一下：“要是你这么水，那我也算白教了。”
“那倒不至于，你想想，这两年我过得可快活了……靠！”
不知道叶修按到了哪儿，黄少天冷汗都下来了。
“疼？”叶修看他，眼神像黝黑的死水，波澜不兴。
黄少天暗骂了一声，又止不住的难受起来，撇过脸不搭话。
叶修叹了口气。
“咱们说过的，我和别人不一样，你不至于现在还……我吧？”
中间的字被叶修刻意模糊了，黄少天没听清楚，却能猜到他说了什么，只是撇撇嘴道：“早忘了。”
看他这样子，叶修也不是真的白痴，只能叹一口气。
“怎么忽然想到回来？”
“遇到点事，嘶，轻点，老叶你下手怎么这么重，”黄少天恼火的拍开叶修的手，“老叶你最好给我交代交代。”
叶修神色不变，问道：“什么事？”
“嘉茂，”黄少天仔细观察着叶修的表情变化，想看出点什么来，但可惜没有，“嘉茂的事，是你瞒下的？”
叶修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斟酌了一下才点头道：“嗯。”
“为什么？”黄少天看着叶修，皱眉道，“因为苏沐秋？”
“你怎么会知道苏沐秋？”
黄少天心里有点心虚又有点不是滋味，索性壮着胆子道：“当时我回来后，借了方锐的视角，不是主观的，被动，只是触发被动。”
说完，他又忐忑着去看叶修。
叶修倒是没有什么隐私被偷窥的愤怒，点点头说：“我和苏沐秋早就认识，瞒下嘉茂的事，确实和他有干系。”
“那尸鬼又是怎么回事？老叶你也不用瞒我，这东西，是实验吧。”
“哦？”叶修脸上忽然闪现了一丝笑意，却一闪而逝，“那你说说，是什么实验？”
“复生之术，”黄少天早就有了相应的见识，加上两年前方锐给他透的底，猜一猜并不难，“嘉茂的事是你做的？”
叶修摇摇头。
“不是我，这么说你信么？”
黄少天忽然松了口气。
“但我确实知道点情况。”
“那我不管，”黄少天将腿翘在茶几上，“裂缝的事，你也知道吧？我不信我都能知道，你不知道。”
“知道，嘉茂就是比较早出现的一个，”看了看黄少天的表情，叶修又补充了一句，“不错，和你想的差不多，和复生之术有关。”
“嗯，其实我今晚本来是去嘉茂找尸鬼的，但是出了点意外……”黄少天一伸懒腰，拿了颗疗伤的丹丸扔进嘴里，“我在里面见到了一个古怪东西，还被袭击了。喏。”
他指指自己胸口上的淤血。
“什么东西？”叶修有点意外。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瞒下嘉茂的事，会把那里仔细检查一下呢，我直接给你看吧。”
黄少天眼瞳里流动起淡蓝色光芒很快，叶修眼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光色。
片刻之后，叶修陷入了沉思。
黄少天观察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你想救回他……复生之术？再拆两道魂魄？”
叶修看了黄少天一会儿，最终只是在黄少天不解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睡去吧，都快天亮了，你房间还在。”
说完，自顾自离开了客厅。
黄少天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晃神。
他忽然有点看不懂叶修了，或者就像他害怕的，他从来没看懂过叶修。